容、宣……

 这两个字对于姬凡来说, 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。就像是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,忽而找到安身之所,有了牵挂也有了羁绊。太后对他虽有养育之恩, 可难免有将他当做筹码争权夺位的意思。当初随他入周的三千铁骑, 名为护卫, 实则监视, 担心姬凡途中逃跑,难向周国交待。

 所以从无人知晓, 他当年是手带镣铐, 被燕国铁骑一路押入盛京的……

 是押送,而非护送。

 风雪千山, 每行一步, 便磨去一处棱角, 折尽满身傲骨, 跌落尘泥再难翻身。

 他恍如一颗弃子,被执棋人随手一抛,便落在了最遥远的险境。此后是生是死,是好是坏, 皆由命数。

 那些屈辱的回忆被姬凡深埋心底,从未想起。现在却如着了魔似的, 和着夜色在脑海中疯狂翻涌。

 “容宣……”

 姬凡自入周国,日日以笑示人,年月一久, 竟是连别的表情都忘了。他捧住容宣的脸, 指尖裹挟着沁人的凉意。扯了扯嘴角, 似乎在笑, 偏偏让人觉得无尽哀戚:“你何时才能娶孤呢?”

 他直视着容宣, 认真低声询问道:“你何时才能真的娶孤呢?”

 容宣总觉得古人在意名分,故而迟迟未曾逾越雷池。又不敢贸贸然将此事告诉容父容母等人,心中只想着循序渐进,却忽略了姬凡心中的想法。

 对方应当是极其不安的。

 姬凡迫切需要一种更牢固的关系,将自己和他紧紧捆住。

 容宣闻言莫名心软了一瞬。他慢慢抬手,拨开姬凡脸侧的墨发,那道伤痕也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空气中,声音低沉的问道:“谁说我不娶你?”

 容宣现在也觉得自己傻,讲那些虚礼做些什么。他本是为了让姬凡开心,可若是惹得对方不安,岂不是本末倒置?

 容宣看了眼紧闭的窗户,忽然走上前推开两扇雕花窗。只见外间漆黑的夜幕中高挂一轮圆月,树梢旁逸斜出,形成一簇黑色的剪影。晚风阵阵,吹过院中山石的缝隙孔洞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一条鹅卵石小路蜿蜒着通向外间,在月色下莹莹发亮。

 容宣把姬凡一起拉到窗前,忽而敛了笑意,神色认真地看向他:“姬凡,你若愿意,我今夜便可娶你。我从前不愿,是因为觉得这样太寒酸,你是太子,该有更风光的礼节才对,我总想给你更好的。可如今仔细一想,成婚本就是两个人的事,无需抱令守律……”

 他语罢顿了顿才道:“你若愿意,我们今日便对月为誓,拜堂成婚。等日后时机成熟,我再补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,好不好?”

 容宣说完,直接撩起衣袍下摆,面对着窗外的月亮跪了下来。他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孑然一身,容父容母也非亲生,只有日月山河亘古不变,算是唯一熟悉的东西,且让它们做个见证吧。

 姬凡见状怔愣一瞬,看着容宣不知在想些什么。片刻后,悄无声息掀起衣袍,与他一起跪在了冰凉的地上。如有必要,姬凡这一生曾跪过无数人,但唯有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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